.告別婆娑

社論－我泥中有你，你泥中有我

* 2011-08-16
* 工商時報
* 【本報訊】

　傳說宋末元初詩人趙孟頫想納妾，他的夫人管道升寫這首膾炙人口的「我儂詞」打消他的念頭：「你儂我儂，忒煞情多，情多處熱如火。把一塊泥，捻一個你，塑一個我，將咱兩個一起打破，用水調合，再捻一個你，再塑一個我，我泥中有你，你泥中有我。與你生同一個衾，死同一個槨。」七月底以來美國國債瀕臨法定上限，經過兩黨協商終於妥協解決，那知三天之後，其債信等級被信用評等公司標準普爾（Standard & Poor）降等；此段期間國際金融市場大幅動盪，美國遂成為世界公敵，甚至被俄羅斯總理普亭稱為世界的「寄生蟲」。事實上這個「寄生蟲」（美國）與它的「宿主」們（美債的主要債權國家）之間的關係，正如「我儂詞」所述「我泥中有你，你泥中有我」，甚至是「與你生同一個衾，死同一個槨」的死生與共。

　就數據資料觀之，美國國債餘額從西元2000年的5.7兆美元，暴增到現在的14.3兆美元，幾乎與它整年的GDP相當。另一方面，雖然美國負債累累，但因其債信評等一直維持在AAA的最高等級，從信用評等的觀點而言，屬於幾乎完全零風險的債務；再加上美國公債容易變現，在沒有其他更好的資產可供選擇下，不論是各國政府或機構投資者，仍將美債作為最主要的投資標的之一。因此，在缺少其他替代品的情況下，美國公債不但被廣為接受，甚至在發生國際政治、金融動盪時，還成為最炙手可熱的避險工具。2008年金融海嘯期間，雖然禍首是美國，但美元反倒升值。

　今年七月底至八月初的這段期間，由於美國公債餘額即將達到法定上限，民主黨總統領導的行政部門與共和黨掌控的眾議院，互不讓步，而使美國公債瀕臨倒帳邊緣。所幸歐巴馬總統與眾議院達成協議後，參眾兩院並沒有再纏鬥太久，就達成提高美國公債上限的折衷方案。然而三天之後，標準普爾信評公司卻落井下石，將美國的債信評等由AAA等級降為AA＋，結果是「城門失火，殃及池魚」，各國金融市場就如打擺子似的，忽冷忽熱、暴漲暴跌。因此俄國總理普亭痛罵：「美國舉債度日，沒有量入為出，而是靠著美元獨大的地位，把解決自己問題的責任轉嫁到其他國家身上，好比是寄生蟲。」

　美國舉債度日終至債信遭到降等，的確是美國這個「寄生蟲」沒有量入為出所致。然而，進一步探討，則發現問題並不如此單純。首先，分析美國這個「寄生蟲」的「宿主」結構，亦即分析美國公債主要債主的持有概況。在總額14.3兆美元中，超過9.8兆美元由美國本身的社福基金、投資基金、銀行和一般家戶持有；另外，持有美國公債最多的幾個國家分別為：中國（1.1598兆美元）、日本（0.9124兆美元）、英國（0.3465兆美元）、巴西（0.2114兆美元）、台灣（0.1534 兆美元）、香港（0.1219兆美元）、俄羅斯（0.1152兆美元）；此外，還有石油輸出國家組織（OPEC）合計持有0.2298兆美元。這些國家和組織總共持有3.2054兆美元，與前述美國社福基金、投資基金、銀行和一般家戶的持有金額合計，已經超過13兆美元，亦即超過美國公債餘額九成以上。

　上面的數字告訴我們一個非常現實的情況：「寄生蟲」與「宿主」之間，實在是「你儂我儂」的相依相賴。首先，美國因長期以來社會福利和軍費開支龐大，加上稅收不足，入不敷出，只能靠舉債因應，而購買美國公債的最大客戶就是社福基金、投資基金、銀行和一般家戶；另外，前面所列國家中，單是中國、日本、英國、巴西、台灣、香港、沙烏地阿拉伯（OPEC成員太多，僅列其中之一代表）在美國進口市場佔有率的合計，就已經高達32.96％。換言之，靠著對美國的大幅出口，這些國家才有大量的外匯存底，用以購買美國公債。然而，要能對美國大幅出口，就需要美國「不負責任」地過度消費，舉債度日。

　要言之，若反向思考，假設美國破釜沈舟地大幅削減公債餘額，則在其國內就必須大幅削減社福支出，此舉勢將導致社會安全問題，並使其國內消費支出遽減，經濟巨幅衰退，也導致世界經濟動盪。另一方面，若要美國對國際社會負責，不再做世界的「寄生蟲」，則美國勢需減少來自國外的進口，然而此舉勢將影響亞太新興國家的出口與經濟成長。因為美國公債主要持有國家的出口中，美國市場占中國出口的18.4％、日本的16.4％、英國的 14.7％、巴西的10.5％、沙烏地阿拉伯的12.3％及台灣的11.5％。所以，美國與這些國家之間，不獨是「我泥中有你，你泥中有我」的難捨難分，甚至是「與你生同一個衾，死同一個槨」的死生與共。因此，即使美國公債的債信等級降等，在這種具相互毀滅特質的「親密」關係下，各國不致也不敢對美債的持有做太大或太急的調整，從而七月底至上週的國際金融市場動盪，若非人為炒作，就是杯弓蛇影，自己嚇自己罷了。